第六章

我背着那小半筐真正的松茸，抄小路回了村。

第二天，天不亮，我便借了村里李大娘的牛车，说要去县城给念念扯几尺布做新衣服。

我将那小半筐松茸藏在车板底下，一路颠簸着，终于在中午时分，赶到了县城。

我没有去供销社，也没有去农贸市场。

我径直走向了县里唯一一家国营饭店——红星饭店。

上一世我记得，那个来村里收松茸的外地人，就住在这家饭店。

而且饭店的采购部王主任，是个精明又识货的胖子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整理了一下衣服，抱着那小半筐松茸，走进了红星饭店的后厨。

“同志，你找谁？”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厨师拦住了我。

我露出一抹怯生生的，又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：“同志您好，我找王主任，我是来给他送好东西的。”

那厨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，便指了指里面一间办公室。

我推门进去，一个体重至少两百斤的胖子正坐在桌后喝茶。他就是王主任。

看到我，他眉头一皱：“你是干什么的？”

我连忙把筐子放在他桌上，掀开上面的布，露出了里面新鲜的松茸。

“王主任，您看，这是我从深山里采来的山珍，孝敬您的。”

王主任看了一眼筐里的东西，眼中闪过一丝不屑：“什么山珍，不就是蘑菇吗？”

我心里冷笑，脸上却依旧堆着笑：“王主任，您是见过大世面的，可不能把这东西跟普通蘑菇比。您闻闻，这香味儿，能一样吗？”

王主任将信将疑地凑过去闻了闻。松茸那独特的，浓郁霸道的香气，瞬间让他眼神一亮。他是个老饕，好东西一闻便知。

“这东西......叫什么？”

“我们山里人，管它叫松菌。只有松树林里才长，金贵着呢。”我半真半假地胡诌道。

王主任拿起一朵，仔细翻看了几下，然后不动声色地放下，摆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：“东西倒还行，就是太少了点。这样吧，看你一个女同志也不容易，这一筐，我给你......五块钱。”

他这是想空手套白狼。

我也不恼，只是为难地笑了笑，作势要把筐子收回来。

“既然您看不上，那我就拿去别家问问。”

“我听说县食品站的李站长，最近正到处找稀罕食材呢。”

一听到“李站长”，王主任的脸色立马变了。他和李站长是出了名的死对头。

“哎哎哎，你着什么急嘛！”他连忙拦住我，“价钱好商量嘛！你说，你想要多少？”

我心里有了底，伸出两根手指。

“二十？”

我摇了摇头，坚定地说：“王主任，是两百。”

“什么？两百？！”王主任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，“你怎么不去抢！”

我平静地看着他：“王主任，您是行家，这东西的价值，您比我清楚。您要是拿它做出一两道新菜，给上面来的领导尝尝，您觉得，您能得到的好处，值不值这两百块？”

我的话，正中他的要害。

一番天人交战后，他终于狠狠一拍桌子：“好！成交！两百就两百！不过，以后有这好东西，都得先送我这来！”

我成功了！

我捏着口袋里那厚厚的一沓钱，激动得手都在发抖。

走出饭店，我立刻去黑市买了奶粉和麦乳精，又给念念扯了做新衣的布料，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回村。

可刚走到县城口，我就看到了一场“好戏”。

周成和刘丽，正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屠夫，从一家挂着“县屠宰联营厂”牌子的大院里，像扔垃圾一样扔了出来。

周成背上那个装松茸的背篓，已经被踩得稀巴烂，里面的“宝贝”撒了一地，沾满了泥水和不知名的污秽。

“呸！什么玩意儿！拿着一筐烂蘑菇就敢来我们这儿冒充倒爷！还想卖一千块？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！”一个满脸横肉的屠夫往地上啐了一口，骂骂咧咧。

“就是！也不打听打听，我们猪肉张是干嘛的！下次再敢来这儿找不痛快，老子直接把你们扔进烫猪的热水锅里！”

周成和刘丽狼狈地趴在地上，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血腥和骚臭混合的怪味，引得路人纷纷掩鼻侧目。

刘丽那身时髦的碎花裙，此刻已经变得又脏又破，头发也乱得像鸡窝。她何曾受过这种屈辱，趴在地上就哭了起来。

周成则是满脸的绝望和愤怒，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，看到了不远处正“恰好”路过的我。

那一瞬间，他什么都明白了。

“林晚！”他双眼赤红，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，疯狂地朝我冲了过来，“是你！是你害我！我杀了你！”